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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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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江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隔天的午夜時分了,她擡眼看著那漆黑一片的夜色,心中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悶悶的,怎麽也喘不過氣來。

摸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富江回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那些讓她心情沈重的畫面一再浮現在她的眼前,恍如上一秒發生般。

她至今尚且能夠感受到地鐵震顫的餘溫,她俯趴在地上,爆炸的劇烈聲響從接連的車廂傳來,尖叫和恐懼不絕於耳。

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在眼前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懦弱感席卷上全身,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了地鐵的上空,鐵銹的腥味充斥在了鼻尖。

她看著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的三個持槍匪徒,那曾經傷害過她、威脅過她生命、企圖制造恐慌的人就這樣死去了,如同是被折斷的脆弱的枝椏。

富江很難形容那一刻她看見他們已無生息露出悲慘死狀時的心境,她切身的知道這些人並不是脆弱的枝椏,反而,他們是兇猛的帶有利刃的野獸。

可,這些人還是死了。

這就是弱肉強食世界下的法則嗎?

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此刻自己對這些人的死亡並無絲毫的同情之意。

而當她的視線轉移到塞勒斯身上時,又多了幾分覆雜難辨。

如果說一開始富江是痛恨和惱火塞勒斯在她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所有偽裝的話,現在,看著這樣虛弱的他,她的心中又湧上了些許的悲哀。

又是一個被美色所蒙蔽雙眼的人。

何其的愚蠢。

可正是她定義為的這份愚蠢讓她逃脫了那些人的魔爪。

她該對他說什麽?

該感謝他沈著鎮定滿是殺意的維護,還是該感謝他臨危不懼殺人如麻的舉動?

如果將所有的描述拋去,單看他的行為的話,她的內心是充滿感謝的。富江對塞勒斯敢在三把狙擊槍面前將她救下的行為很是感激。

可,理智和道德卻在控制和約束她的感激之情,因為塞勒斯將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沒有當做是人,他救了她,卻間接殺了很多人。

她該為這份瘋狂買單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富江想要將這所有發生的一切的悲劇和不幸都從自己的記憶深處抹去,她根本不想去探究這些事情發生的原因和造成這些結果主導的因素。

她又開始本能的躲避,躲避記憶閃回帶來的心理創傷。

“該死!該死!”富江捂住了臉,將自己埋進了兩膝之間,她咒罵著自己,又像是咒罵著老天。

為何她總是被迫經歷這些她不堪承受的事。

她還記得在她昏倒之前的畫面,卡萊爾和勞埃德緊緊護在了她的身邊。

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明顯的擔憂,卡萊爾雙眼通紅,他手忙腳亂得將之前被弗格斯從富江臉上扯下的白色口罩撿起,然後小心地遮擋在了她的鼻尖。

而一向穩重沈默的勞埃德則跪坐在一邊不斷地祈禱替她祈禱著。

因為炭疽病毒的擴散,整個地鐵車廂中的人被隔離了。

等到一個個帶著防毒面具和武器的人魚貫而入,他們才被迫離開了她的身邊。

在救援人員出現時,卡萊爾和勞埃德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們掙紮著嘶喊著,讓這些人先去救她……

淚水從臉頰流下,富江感覺到了膝蓋上的點點濕意。

她的心在抽痛,這一切仿佛就是一場噩夢。

她無法承受他們這如同熊熊烈火燃燒著生命的愛意,那種強烈的感情逼得她快要窒息。

塞勒斯的死就像是一把鑰匙,再次打開了富江沈睡的記憶。

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多重回憶在腦海間循環跳躍出現,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來,快要將她整個吞沒,狠狠地咬緊牙關,富江的眼中一片幽深。

她想,也許,她得再去見見萊克特醫生了。

***

就這樣在病床上坐了一整夜,富江遙望著窗前的暗色被亮光驅逐,看著太陽逐漸從東方升起照射萬物,心中的不安也逐漸得到了平息。

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在門被推開前,她再次鉆進了滿是消毒藥水的被子裏。

發麻的身體漸漸回溫,富江也調整好了心態朝進來的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等到看見了來人的全貌,富江臉上原本客套疏離的笑容才真正褪去。

“……斯潘塞!”她笑意妍妍,如同可以融化冰天的雪般耀眼而真摯。

瑞德對上了富江明亮的雙眼,嘴角不自覺揚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hi……富江。”

富江察覺到了瑞德低落的情緒和眉宇間化不開的憂慮,還沒來得及問,房間裏就傳來了別的聲音。

從瑞德身後,一群人依次走了進來。

排頭的人是一臉嚴肅的胡奇,接著是黑人帥哥摩根和金發美女*,慢吞吞走在最後面的則是十分可愛依舊穿著艷麗洛麗塔風格的技術女王加西亞。

富江和瑞德沒有間斷過通訊,所以知道BAU小組最近出現的變故,關於高登的離去和艾爾的辭職。

她識相地避開了談及這個尷尬的話題,向眾人問候了一聲。

“你們好。”富江對著來人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不比看見瑞德時那般明艷,卻也不失溫柔。

胡奇頷首,看了一眼富江的病例表後站到了床沿邊。

“你感覺怎麽樣?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胡奇問道。

富江有些詫異他的體貼,隨即搖了搖頭道:“我很好,沒事。”

聽到了她的回答後,胡奇疑惑的再次翻動起了病例表,不過,看了兩眼之後還是將它拿開了。

“那麽,現在可以和我們談談關於之前的地鐵襲擊案麽。”

富江看了瑞德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可以。”

“當時在地鐵上出現的持槍不明嫌犯的人數是多少?”

“三個。”

“關於他們的身份,你是否有所了解?”

“不清楚,但他們談話的時候我聽到有個人叫做弗格斯,一個黑人,長的很壯實。”

富江的描述並不是很清楚,*從文件袋中抽出三張照片遞給了她,“是這三個人嗎?”

“是的。”這三張照片拍攝的十分清晰,而且著裝也與當天那三人完全相同。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後,胡奇繼續問道:“你是否知道這兩個高爾夫球袋中裝了什麽?”

“原本不知道。”富江回視胡奇道:“但他們從裏面取了炸彈和一些裝有白色粉末的燈泡出來後就有了大概的推測,之後,其中一個劫匪有提到是什麽炭疽病毒。”

富江的話讓病房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在座的人眼中紛紛升起了一抹覆雜的情緒。而加西亞,則有些自責,她其實在搜索費蒙街十二支道所有地面道路監控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富江的身影。

之後地鐵進入口的攝像頭也清晰得捕捉到了她輪廓樣貌,雖然帶著口罩,但加西亞毒辣的眼神還是讓她一瞬間就認出了她。

她沒有將川上富江也在被劫持的地鐵上這件事告訴瑞德,或是Roy,因為她知道關心則亂,這個女人是BAU兩個聰明絕頂的天才的死穴。她不知道如果當時她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們事情會不會改變發生轉機,她只知道現在富江身染病毒讓她的良心收到了譴責。

摩根註意到了加西亞的情緒,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這件事和你無關,baby girl,別再自責了,只要我們找到線索就可以挽救她的。”

加西亞握住了摩根的手,神情有些脆弱,“我知道,可還有那麽多人沒有醒過來,她……拖不了那麽久的,你知道這個病毒的傳播速度有多快,她還是直接接觸者……”

摩根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富江,雖然她的臉色並沒有呈現出病態的蒼白,但誰都知道,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奔潰。

他看過病例報告,在昨晚最後一次檢測中,病毒已經擴散到了她的肺部。

病房不大,即使加西亞和摩根的聲音很輕,還是讓富江捕捉到了。

她低頭皺眉,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

聽他們的談話中,自己似乎活不了多久的樣子,但為什麽她的身體一點都沒有不適感?

“不用擔心,我們會找到解毒劑的。”*走上前坐到了病床上,握住了富江的手後言辭懇切道:“現在的例行詢問就是想讓你幫助我們找到掩藏在乘客中的罪犯。”

“經過我們的側寫,我們得出結論,還有恐怖分子以乘客的身份藏在了這節地鐵上,並且不止一個。”在得到了主管胡奇的同意後,瑞德繼續向富江說道:“而且,他們身上很可能攜帶著解毒劑,至少是四人分量的。”

得到了解惑後,富江的憂容稍退。

四人分量的解毒劑,雖少,但至少,他們有救了。

“你們還想要知道什麽?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們。”

胡奇繼續問道:“你所在的車廂是第六車廂,也就是不明嫌犯所在的車廂是嗎?”

“是的。”

“在其他受害者的口述中,你和三名不明嫌犯有過直接接觸是嗎?”

聽到這個問題,富江的眼神微微暗了下來,“……是的。”

胡奇註意到了富江情緒的變化,他轉換了話題問道:“在你的觀察中,你認為,乘客中是否有可疑人物?”

富江皺眉問道:“我該怎麽定義可疑的範圍?”

瑞德補充道:“你回想一下當時所有和這三個不明嫌犯接觸過的人,說過話的或者是傳遞過東西的,甚至是間接接觸的都在定義的範圍內。”

富江與瑞德的眼神在空中交匯,莫名的,她從那雙帶著幾分憂慮和溫柔的棕色眼眸中得到了力量。

富江閉上了眼睛,她開始回憶之前發生的種種,逼迫自己回到過去,回到那個糟糕的噩夢中,甚至連細節也不放過分毫。

“他們接觸過的人有五個被安上炸彈的乘客,其中有男有女,還有一個老人,他們被要求走到第三車廂去。”

“除了他們之外呢?”胡奇問道。

“還有……塞勒斯和我,塞勒斯是我們組的一個演員,是一個挺陽光開朗的人,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叫弗格斯的黑人一來到六號車廂就痛打了塞勒斯一頓,然後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就沖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接著,還放下了槍,他……想要做下流的事……”說到這裏,富江有些難堪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別開臉繼續道:“然後塞勒斯看不過去,就沖出來幫我,把弗格斯推開了。”

“之後,聽到動靜的另外兩個劫匪也過來了,他們拿槍對準塞勒斯想要殺了他,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動手。”富江言語之間對這個叫塞勒斯的男人的維護之意胡奇當然聽得出來,不過,他並沒有打斷她的敘述,即使她說的內容很模糊。

富江像是想到了什麽,然後補充道:“對了,我聽到那另外兩個劫匪一直讓塞勒斯叫他的同夥出來,像在擔憂著什麽。”

“同夥,不明嫌犯為什麽會認為這個叫塞勒斯的男人會有同夥?”胡奇一陣見血的問道。

富江並不想告訴他因為一道莫名響起的槍聲吸引了這些劫匪的註意,而讓塞勒斯有機會將那個叫弗格斯的惡心男人的肺整個捅穿了。

她含糊其辭道:“好像之前有個槍聲響起過,但不是從第六號車廂傳出來的,所以另外兩個劫匪很忌憚。”

胡奇沒有點穿富江話中的隱藏,他繼續問道:“除此之外,你還能想到與不明嫌犯有過接觸的人嗎?”

“uh……要說起來的話,我們劇組的導演卡萊爾和演員之一的勞埃德出手制止過劫匪的行動,有過肢體接觸,這算是直接接觸的一種嗎?”

“算。”摩根插嘴道:“他們算是這次地鐵襲擊案中的英雄!”

富江楞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向著摩根的方向說了聲謝謝。

“那麽,今天的問話就到此為止吧,如果你想到什麽就告訴執勤的FBI,他們會聯絡我們。”胡奇轉身給了摩根一個眼神,眾人向富江禮貌的問安後陸續離開了房間。

最後唯獨留下了瑞德。

房間裏再次安靜了下來,富江看著瑞德,瑞德回視富江,兩人久久無語。

躊躇地走上前,瑞德醞釀了一下後終於開口了,“uh……你還好嗎?”

“恩,還不錯。”富江揶揄道:“至少病房裏沒有一把槍頂在頭上,也沒有恐怖分子襲擊。”

聞言,瑞德也笑了。

氣氛一時間緩和不少。

他坐到了床邊,有些不安的仔細看著她,像是怕驚擾她,又像是在擔憂著什麽。

“怎麽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富江問道。

猶豫了片刻後,瑞德還是開口了,他緊盯著她的臉,視線落在了那雙美目上,“我知道你剛才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你為何要隱瞞?”

他的聲音雖輕,言語中卻不失嚴肅,富江聽聞後心裏突然膈楞了一下。

他在懷疑她?!

就在富江有些緊張失措時,只聽他繼續道:“是為了保護你的朋友,是嗎?”

“……也許。”富江低下頭,聲音逐漸變得幹澀起來,“我……塞勒斯他……”

“他死了。”

瑞德的聲音如一道驚雷在富江的耳邊乍響,她怔楞了一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

“是麽……”她該怎麽說?殺人者人恒殺之?還是咎由自取?

她說不出口,畢竟不論這個人骨子裏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醜陋秘密,他在地鐵上救她的行為是真實的。

甚至,為此還賠上了一條命。

富江雖然看不起塞勒斯,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理所應當的承受他因她而死的事實。

“你到底想說什麽呢?”富江反問道。

“我想說,他死了,所以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麽,是好的還是壞的,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死亡已是最大的懲罰。”

富江認真地看著瑞德,然後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必隱瞞了是麽?”

瑞德張了張嘴半響沒有說出話,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他註意到富江的表情逐漸冷了下來。

“所以,你留下的原因並不是想要陪伴我,而是基於我在剛才的問話中沒有誠懇的回答,所以現在想要單獨審訊我,讓我開誠布公的和你談談?他們的離開,就是為了讓你來套的話?”

“我並沒有隱瞞,我只是省略了一些我認為不必要說的過程而已,真相是什麽我並不知道,所以,這並不能說是隱瞞。”富江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我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迫切的希望你們能夠抓住剩下的嫌犯,找到解毒劑,救我,救我的朋友,救那些無辜的人。”

“我相信你,我並不是……”

“夠了!”富江擺了擺手,神色疲憊,“夠了,瑞德,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不想聽了,我有些累了,如果想到什麽漏掉的細節會通知你們的。”

瑞德沒有再說什麽,就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門被推開了,剎那,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身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右一比平常多了幾分嚴肅,註意到病房裏不尋常的氣氛後,他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瑞德身上打量了一圈,隨後優雅道:“可以讓我們單獨談談嗎?瑞德博士。”

瑞德頷首,躊躇得看了右一一眼後走了出去。

臨關上門前還不安的看了一眼富江。手握著門把停頓了片刻,他最終還是輕輕得闔上了門。

對於富江,他終究還是局外人。

嘆息一聲後,瑞德靠在了門邊,他沒有離去,依舊守在了這裏。只是比起之前,心底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低落和沈重。

***

聽到了門關上的響動後,右一終於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將金絲邊的眼鏡拿下放到了口袋中,那雙犀利的黑瞳一覽無餘。

“許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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